二十九、转行厂医
汤嘉莉到厂医务室上班穿上白大褂,新招进二百多学员个个都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猜想着这个漂亮的女知青啥关系,从砂黑子一下华丽转身成为白衣天使,准是后台强势根基硬。打探到的信息:谯城下面一个小镇上普普通通的知青。同宿舍的三个女孩子更是垂涎三尺。柳桠枝大惊小怪:
“汤嘉莉双喜临门,好对象加上好工种,阿拉好羡慕呀。”
罗珍看不惯柳桠枝这种大小姐的轻狂样:
“你的亲哥哥也不孬呀,把你亲哥哥最近的来信读给我们听听。”
“别提了,昨天阿拉去邮局给他通了电话,原想他一定高兴的蹦跳起来。侬猜猜结果咋样,竟然说出阿拉烦人,打扰他了。”柳桠枝把性感的小嘴噘得能挂油瓶。
“口头上关心,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想叫你去他哪儿献身。”任琦逗趣说。
“男人难道都是那副德行,和他说不上三句话,搂住阿拉动手动脚硬拉着上床,不让满足要求,甩脸子生闷气发脾气。谈恋爱,以谈为主,不谈哪能生恋出爱。”柳桠枝听不出好坏话,什么样事她都能说出口。同宿舍女生拿她当开心果。“汤嘉莉的男朋友,那可真叫谈恋爱,两人在一起谈不完说不尽,说完话就走了,干净利落。”
“柳桠枝我可得提醒你,别吃着碗贪着锅,自己有未婚夫了,还热眼别人的男朋友。”罗珍一针见血说。
“如果她看中我的男朋友,我到可以让位。”汤嘉莉跟着开起玩笑。
“男人最计较女人的贞洁,送上门的不一定是好货。”任琦尖刻,说的也是实话、。八十年代,中国人还生活在封闭的时代。“以后我谈恋爱,不到结婚那天,绝不会跟男朋友上床,那多丢人呀。”
上海人到底是大城市见多识广,柳桠枝则不然:
“和自己的未婚夫上床有什么丢人的,不过时间长短而已。阿拉迟早都是他的人。”
“你敢保险男朋友中途不变心。”罗珍毫不客气说。
“那是牢靠,阿拉就是用这种办法拴住他的心。”
“请你们不要再谈这样的话题,有时间有精力给小妹帮帮忙,介绍位白马王子。一个女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没有对象,那是件多么难堪痛苦的事。”任琦发疯似的吼叫一声,宿舍嘎然寂静。
任琦也喊出汤嘉莉的心声,现在她工作安定工种安顿,心满意足,没有别的心思和顾虑,重心应该完全彻底的转移到寻找一个逞心如意的男朋友,再全身心投入爱情的热恋中,好好享受一直令她向往神奇的爱情滋味。她是个心高气盛的女孩子,条件不需要十全十美,但一定要使她砰然心动,有着震动的感觉,乃至心驰神往。
医务室是红星厂的窗口。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医务室少不了要去的。还有,谁家没个有大事小事,请假吧算事假,请天假扣天工资。要是医务室开张病假条,短时间三五天马马虎虎。医务室也就成了职工们常去光临的场所。汤嘉莉穿上白大褂,头一天出现在医务室的门口,吸引众多的眼球。上下班的职工路过医务室谁不朝她多望几眼。尤其是那些还没对象的小青年贪婪无厌,望眼欲穿。汤嘉莉没有粉饰和装扮,依然是那样秀美受看。高鼻宽额,浓眉大眼,镶嵌在清秀的脸庞上,是那样的适合恰当。修长的身材,凸凹的曲线,融入一体。微黑的肤色,没有减褪女人的丽彩,反而增添健康的光泽。穿着白大褂因为第一次到医务室上班,少不了拘禁羞涩,这些缺乏老练有素,在男人的眼里不是劣势,恰恰相反,淳朴纯清正如含雹待放的花朵,谁不渴望期盼它早日绽放,嗅到它的芳香。医务室热闹了,小青年们有病无病都喜欢来这里绕转一圈,远远看见汤嘉莉一眼心里似乎觉得舒畅,不然,那天的光阴仿佛不能打发。汤嘉莉心知肚明,当年她羡慕百货公司的金美光,众星捧月,现在他开始步入她的后尘。说是好事,女孩子的虚荣心得到暂时的满足。同时也是坏事,漂亮的女孩子引发小伙子们的骚动,带来不好印象。影响工作,影响环境。金美光不是调到仓库当保管员了吗?自己说不定退回铸造车间,重当砂黑子。前车之鉴,她须得谨慎收敛。
汤嘉莉刚进厂医务室,红星厂流行一种男人病——绣球风。由肝经湿热下注,风邪外袭所致。**皮肤潮红、起疹、湿润或有渗液,瘙痒剧烈,痛如火燎的湿疮类一种疾病。厂浴室是大池水,管理澡堂子的人没有即使消毒,引发全场男人得上这种病。裤裆痛痒,**红肿,走路喇叭着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诊者都找张医生,张医生忙的不可开交。汤嘉莉却闲的无人问津。
铸造车间几个调皮猴拉吧着腿走进医务室,见张医生正忙着就诊,便在外面长条椅上坐下等候。
汤嘉莉主动问话:“是看病的吗?”
一位小胡子答话:“男人病,你不管看,咱们等张医生。”
汤嘉莉说:“不就是绣球风吗,破玩意感染了,进来我给你瞧瞧。”
旁边一小个子青年说话:“胡哥背后信誓旦旦,说你要与汤医生套近乎,把她搞到手,好机会到了,冲!”
小胡子脸红了,红到脖颈:“你尽胡扯,我这熊样儿,能配上人家汤医生吗?”
说着跑到张医生身边加塞。其他几个小青年全都躲开。汤嘉莉被年轻人称为:刺玫瑰,无人敢招惹。
轻松舒服的工作,留给汤嘉莉富足充裕的空闲,医务室没有病人的时候,她躲在药房里翻阅医药书籍,看着看着会走神,过去的事情杂乱无章进入脑海里一遍遍虑忆,想的最多还是下放在鼓山坳那三年时间,她和谢庭雨郑星远一个屋檐下生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谢庭雨背叛了她,但她一点不记恨,相反还很珍惜那段生活,毕竟那是她实质性的一次初恋,她在艰难困苦无依无盼的日子里,看不到前程看不到光明,是爱情帮助她度过那漫长的蹉跎岁月。招工进城那是知情唯一的出路,她能理解谢庭雨,如果谢庭雨不攀扯沈丽娟那棵大树,绝对招工无门。就像自己一样,不答应与杨家做交易,现在不还在鼓山坳面朝黄土背朝天吗。她原谅谢庭雨,大家能平安走过泥潭深渊沼泽地不容易。凄惨可悲的倒是郑星远,连出卖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中途回城属于逃兵,工作不会有户口也不会有,生在谯城长在谯城的孩子,结果被谯城抛弃。自己应该抽出时间去看望这位插友。郑星远的父母在红星厂工作,父亲郑铁锤是锻铆车间主任,属于中层干部。母亲是金工车间专机工。汤嘉莉不想打扰郑星远的家人,招惹引发不必要的麻烦。退避三舍,相安无事,双方都省心。杨小军提示郑星远靠卖煤球糊生,有了这条线索,她可以去煤厂守株待兔,一定会见到郑星远。
谯城有两个煤厂,一个煤厂在北关头。靠近津浦线拉煤专车岔道直接进煤厂,市民称之大煤厂,做煤球也向单位批发散煤烧锅炉或冬季取暖。一个煤场在南门城里,专门做煤球供应市民民用。她忘记问杨小军在那个煤厂的坡道上遇见郑星远的。汤嘉莉有的是时间,她先在南门煤厂待等两个周日,没见着郑星远,再转移到北关头大煤厂去守候。果然郑星远灰尘满面大汗淋漓拉住满满一车的煤球吃力地走出铁栅栏门。汤嘉莉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同样都是下放知青,招工与否命运截然不同。自己有着稳定舒适的工作,虽然现在还是学员工资,每月才十六元,三年后定级二十八块五,第四年就是二级工。这些眼前的利益无足轻重,关键跨进正式工的门槛,一生有光明有希望无忧无虑,生死无忧老有所养。汤嘉莉穿着崭新的印着“谯城红星厂”字样的工作服,气宇轩昂。她不想让郑星远在众人面前难堪,躲闪到一旁,等郑星远把煤车从身边拉走过,守在后面搭把手。
进城里果然有条坡道,郑星远速度明显放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汤嘉莉使上力气,郑星远感觉到轻松,高声说道:“谢谢好心人啦!”上了坡顶,郑星远停住车歇口气,他要当面感谢推车的人。
“不用感谢,是我,汤嘉莉。”汤嘉莉跑到郑星远的跟前,笑容满面。
“老插友,还没忘记我呀?”郑星远用肩上的毛巾擦净脸上汗,苦笑笑。“杨小军说到你了,招工进了红星厂,蛮好。我家住在工人新村,本该早去看你的,混成这样儿,实在没有脸面见熟人,”
“我们谁对谁呀,一个屋檐下同锅瓦勺三年多,这份珍贵的友情永远不会忘记。”
“谢谢你,困境苦难见真情,我还时常怀念知青屋的生活。”郑星远说。“你在这儿等着,煤球送到主人家,我请你吃顿饭,咱俩好好叙叙。”
“我陪你一道。”
买煤的主家是位老干部,住在东大院一个单门独户的一个小院。郑星远把蜂窝煤球搬运到厨房里的拐角处马齐摞好。老俩口过目数数,付了运费,老太婆的眼睛在汤嘉莉的脸上不停睃视:
“小伙子,对象长的蛮漂亮的吗,有福气。”
汤嘉莉脸红了。
郑星远解释:“阿姨,她是我同村插队的插友,招工在红星厂当工人。”
阿姨说:“现在不是以后会成为对象,要好好珍惜。姑娘家不碍情面,放下身价愿意陪你送煤,单凭这点显得人家朴实无华真诚实在。”
“好的,阿姨话我一定牢记心间。”郑星远说了,向汤嘉莉盯视一眼。
汤嘉莉提前走出小院。
拉住空车郑星远轻松自在,话匣子也打开,他像汇报工作似的,讲了擅自回城后的这段生活。
下放在鼓山坳,闹出桃色事件他一直瞒着家人。鼓山坳呆不下去了只得回城,他扯谎说自己得了腰痛病,不能在农村干活回家医治疗养,直到招工开始,一道下放的谢庭雨分配在新成立的机床厂,家人间接了解才知道真情。父亲郑铁锤一气之下把他赶出家门。
“你现在住在外面?”
“租了一间小屋,靠卖煤球为生。”
“今后有什么打算?”
“一个三无逃兵,没户口没工作没收入的返城知青,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了一日呗。”
“送煤球能糊住眼前,但不能作为长久之策。”
“鼓山坳回不去了,公社绝不会给我开病退证明,黒头户的知青,只能散混。”
“我听同宿舍的室友说,全国要恢复高考,她的男朋友正在复习考研。这是你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如果能考上大学,你一切都会有的。”
郑星远把板车停在路边,点燃一支烟猛抽几口。
“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
“生计问题你不要考虑,我供应你吃饭,全身心投入复习就行了。”话说出口,汤嘉莉都感到吃惊。三年的插友属于普通朋友关系,怎么能说这样话呢。
郑星远也惊诧不由己扭过头瞥视汤嘉莉一眼。
汤嘉莉忙作解释。“当年知青屋里立下的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共担,我有这个责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荒废沉沦,从沼泽里走出,又陷入泥坑,自己毁灭自己的前程。参加高考,对你来说千载难遇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我只是个初中生,高等数学和微积分的课程没学过一点不懂。”
“大家都在一条起跑线上,我相信你的毅力和天赋,你只要努力刻苦,几个月的时间还是充裕的。即使今年考不取,还有明年。华山天险一条路,你别无选择。”汤嘉莉不知道那天怎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她简直以女友的身份不可置疑的命令,郑星远只能照办不准反驳抗拒。
知青屋里三人曾经立下的誓言倒是一道挡箭牌,汤嘉莉想着“有福同享,有难共担”心安理得,不会觉得脸红。
郑星远在汤嘉莉威逼催促下,答应终止送煤的活计,脱产开始复习高考功课。汤嘉莉每月省下十元钱,做为郑星远的生活费,当她第一个月送去伙食费时,郑星远的出租屋铁将军把门。她在煤厂的门前堵住郑星远:
“你不是答应我不送煤了吗,歇下身子一门心事复习功课吗。星远,你不能因小失大,为眼前蝇头小利耽误了前程。复习高考那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前程。”郑星远低头不语。
汤嘉莉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拿去先用着,不够过几天我再想办法给你送些钱来。”
“思来想去,你的钱我不能要。”郑星远说。“白天送煤,晚上复习功课,革命生产两不误。”郑星远用句时髦词。
“骗人的鬼话,累一天下来筋疲力尽,哪还有精神看书学习。这事你听我的。”汤嘉莉气急败坏,训斥。“这趟煤送完,板车我替你保管。”
“嘉莉,实话告诉你吧,桃花怀孕了,我是个男人不能不管她娘儿俩。”
汤嘉莉头脑嗡地一声发闷,爆炸似的剧痛。
“桃花一家把你坑苦的还不够残吗,你不痛改是非,吸取教训,还与她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肚子搞大了咋收场,真想就这么散混一辈子?真发浑,你在糟践自己,懂吗!”
郑星远没有向汤嘉莉说真话。私自回城,郑星远撒谎说干活腰累伤了,需要长期治疗休养,父母信以为真。俗话:跑了和尚跑不了寺(事),鼓山坳离谯城也只五十来里地。桃树婶带着桃花不费吹灰之力找到郑星远家,父母这才如梦初醒,儿子原来犯下不可饶恕难以启齿的丑事。郑铁锤火爆脾气暴起一怒之下,把郑星远赶出家门。
“伤风败俗,老子的脸让你丢尽了,有多远滚多远,一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郑母拉住郑星远哭道:“别听你爸的,要走咱娘儿俩一起走,死也要死在一块。”她又大骂起老头子。“你把儿子推出去,等于把他推进火坑。”郑母有远见,事态发展的结果不出她的所料。
郑星远在外面租间小屋,无形中提供了方便。桃花时常拎着农村土产品来看望他,一次,天色晚了,错过末班车,桃花便在小屋里住了一夜,便酿出大祸。
汤嘉莉知道真相后,心情败坏情绪一下跌落深渊,内心像针刺一般一阵阵疼痛,她恨不得扑倒郑星远身上狠咬几口。
“烂泥糊不上墙,你就这么不争气!”她喃喃自语忿恨不平走出出租屋。
此时,汤嘉莉的心情十分复杂,她清楚郑星远和桃花未婚先孕与她毫无干系,那是他俩之间的事,她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必要发那么大的脾气,更不必为他痛心疾首。谢庭雨把她抛弃时都没有这么难受过。为一个无亲无故的插友气恨成这样值得吗?气头上身不由己,她为郑星远不珍惜自己的前程,肆意践踏而感到惋惜。汤嘉莉怀着复杂的心情闷闷不乐走进宿舍,她的情绪坏到极点。
